【叶橙】逐日-中
逐梦演艺圈圈圈的叶修和苏沐橙（1）
前文：上
所有背景、设定、相关专业知识都是瞎写，请勿代入真实情况，不具有参考价值。
果然写流水账就会破字数（ni）
很快苏沐秋迎来了大学的第一个暑假，同时也接到了第一束橄榄枝。导演拍过两部口碑不错的校园网剧，现在推陈出新，谋求转型，手里有一个悬疑类的本子，便来母校挑青年演员。
制片人之一是系主任当年的同班同学，那天一起来看了苏沐秋和叶修他们那出戏，便提出让几位主演都去试试。苏沐秋之前经常到剧组做群演，然而他年纪小，模样俊，在人群中实在显眼，后来就少有剧组松口，反倒是几个星探给他递过名片。苏沐秋一个也没答应，正赶上工作人员急缺，居然让他成功混进道具组打零工。
他和叶修也是这时候认识的。叶修的手段更高明，他陪道具组老师傅挑了一整天木材，抽了一整天烟，就得到一张临时工作证。两人在道具组偷师了一个假期，开学才发现，他俩居然是同班，还是室友。
谁都知道眼前的机会格外珍贵，知道消息的几个同学都有些紧张。试镜那天从早到晚苏沐秋都没见到叶修，临到天黑才等到叶修回宿舍，他居然去机房打游戏了。
“我知道，”叶修说，“我和赵老师说了，不方便去试镜。”
“可这个导演是——”
“知道知道，”叶修拉开椅子坐下，“制作班底越好我越不能去，我现在不能上荧幕。”他瞧见苏沐秋的脸色，诚恳道：“真不方便露面。”
他确实神秘得很，在同班同学都想着出名要趁早的时候，他才能过人，反而是最先后退的那个。苏沐秋不好打听别人的隐私，难免又觉得可惜，只悻悻地点了点头。
然而叶修却追上来问：“那你暑假回家吗？”
苏沐秋警觉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房租都交了，房子空着也白搭，”叶修毛遂自荐，“我觉得我可以替你把房租睡回来。”
苏沐秋给了他一肘子：“你想得美！我妹妹在家！”
“所以你真的是离家出走？”
“一半一半吧，”叶修漫不经心地说，“老头肯定觉得我翻不出什么水花——诶诶诶水要洒了——”
叶修眼疾手快，拉着苏沐橙向后跳开，热水沿着泡面碗边缘不断地溢出，碗口整个被白汽覆盖。叶修伸出两根手指，飞快地拨了下开关，滚滚流出的开水这才止住。
自称离家出走、假期无处可去的叶某人最终还是顺利登堂入室，被苏家兄妹收留。苏沐秋回来收拾了几件行李就匆匆进组，只留下苏沐橙和叶修在家里。叶修脸皮再厚，也不好意思让一个小姑娘照顾自己饮食起居，干脆泡面万能。
“没事吧？”
苏沐橙摇摇头。饮水机上下一片狼藉，叶修将水倒出来一些，小心翼翼地把面碗端到茶几上。苏沐橙用毛巾擦干净，正洗手，听到叶修在外面大声问：“你吃不吃辣？”
“吃！”水流欢快地哗啦哗啦，她也大声回。
他们一人一个小板凳，坐在茶几前，一起看电影频道正在播的公路喜剧。叶修的手艺果然如他自己夸耀的一般，能把面饼变成根根筋道的面条；据他说，除了时间的把握，连调味包倒多少都是有比例的。苏沐橙捧着一只茶叶蛋，像个好学生一样认真听讲，茶叶蛋也是叶修刚刚在楼下便利店买的，晾到现在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。汤汁浸得很饱，多出的那一点咸味让人格外满足，苏沐橙小口小口地吃完，深深呼了口气。
礼尚往来。今天叶修请她吃泡面，她觉得她应该请回去。
于是苏沐橙主动提议：“晚上我请你吃饭吧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会炒土豆丝、番茄炒蛋，香菇油菜，嗯……”苏沐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，觉得这好像算不上请人吃饭的配置，不由有些泄气，“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？我可以现在学。”
“我想吃炒土豆丝。”叶修说，他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面条，把包装袋、叉子、蛋壳等一并丢进去，看上去生活习惯很不错，而且很好养活。
所以家里多张嘴好像也没什么。苏沐橙这样想。
傍晚日头将落，外面凉快了些，他们一起出门买菜。苏沐橙说她和苏沐秋会去固定的摊位，伴随着老板人很和善、价钱公道，可以帮他们留一些新鲜的青菜之类的理由。叶修自称是北方人，大概习惯了豪迈的购物气势，完全没见过眼前这种一棵葱一头蒜、两只青椒仨土豆的细致讲究。
苏沐橙付好钱回头没见他人，四下转了转，叶修从另一条路走过来，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还滴着水。
“你请我吃一个菜，我请你吃一个菜，”叶修打开袋子给她看，“买了两斤排骨，回去研究研究做糖醋小排。”
苏沐橙：“……你会做吗？”
叶修一脸坦荡荡：“不会。”
这两个人加起来，连半个厨师都算不上。最后焦黑的拔丝排骨粘在锅底，苏沐橙看着一阵心疼。
苏沐橙：“谁说他是游戏高手操作没问题的。”
叶修：“谁说她动手能力强实验课得A的。”
两人相顾无言，最后还是苏沐橙小声说：“好浪费。”
叶修附和地点点头。排骨虽然不能吃，好歹蒸熟了。苏沐橙把完整的几块挑出来，用清水冲了冲，装在袋子里送下楼去。
叶修抄着口袋跟在她身后，小区后门出去是一片草地，有不少流浪狗，苏沐橙把排骨倒出来，几只黄狗一哄而上，吓得她连忙后退，一下踩住叶修的脚背。
叶修嘶了一声，苏沐橙连忙道歉，他摆摆手，倚着树站着，津津有味地看起那几只狗来。
“我们表演课有动物模拟，”叶修讲给她听，“就是模仿动物的神态、形体、感觉和行为，比如流浪狗争食、流氓猫打架之类的。和揣摩角色一个道理。”
苏沐橙兴致勃勃地问：“你都会学什么？”
“从猿到人吧。”
“嗯？”苏沐橙只能想到生物课本上的插图，就见叶修眨了眨眼：“进化史里出现过的都可以。”
苏沐橙：“……”
无所事事的日子过了一个周，叶修之前认识的道具组老师主动联系过来，他这次负责一出话剧的道具制作，演出方是陕西人艺的班底，著名小说改编的剧本，一场戏就有浩浩荡荡六十多个角色。主演之一是陕西人艺出来的大荧幕演员，前年刚拿了演艺生涯中第二个金雀奖影帝，去年一整年都花在了话剧编排上，直到今年巡演才重回观众视野。
叶修是知道这出戏的，学院有自己的合作购票渠道，然而对普通观众而言，说一票难求毫不夸张。H市正是剧团南方之旅的第一站，道具老师本想就近叫叶修过来学习，可也巧，他就在H市。
第二天，叶修带苏沐橙前往剧院后台拜访，拎着一兜热气腾腾的甜玉米。
“关老师，这是苏沐秋的妹妹，他不在，我俩给您打下手。”叶修介绍道。
关老师刚过六十，身子骨相当硬朗，去年夏天不止一次嘲讽过叶修和苏沐秋的亚健康状态。
苏沐橙乖乖问好：“关老师好，我叫苏沐橙。”
她一看就未成年，不添乱就是万幸，何谈什么打下手。关老师瞪着叶修，然而到底相处过一个夏天，他对苏沐橙并非一无所知，嘴上也没说什么。
叶修适时地把玉米递给他，笑眯眯道：“您先吃。”
“吃你个头！”关老师给了他一脚：“给我干活去！”
叶修一侧身，敏捷地躲开，苏沐橙站在旁边看着，忽然想到他演过的伙计。虽然那伙计与叶修本人天差地别，然而这一瞬间，苏沐橙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其中微妙的相似。伙计得了赏钱高兴，多半会陪个平庸无知的笑脸，然而眼里精光不减；叶修平日里瞧着懒洋洋的，这时候却格外精神，坐在那里不觉得，然而当他抬起眼时，便会聚焦在场全部的目光。
关老师拧眉看着他，依然吹胡子瞪眼，倒是叶修忽而正色，深鞠一躬。
“谢谢关老师。”
关老师动了动唇，还是没说话，只挥手赶他走。苏沐橙要去帮忙，却被他留下，吃了一份糖醋小排配清炒西蓝花的剧组盒饭。
毕竟已经在北方演过一轮，道具都是现成的，无非是跟着排练节奏修补调整，道具组工作任务并不繁重，关老师自己的团队人手足够，叶修被他发配去演员训练室做机动人员，也默不作声地承了这个情。
舞台上有最重要的道具之一，是一比一制作的祠堂门楼，在演员串场时需要来回搬运，今天女主角摔倒时不小心踢到一个角，午饭时便请关老师过来看看。
叶修和苏沐橙陪他一起敲敲打打，找螺丝递扳手，一直忙过了饭点，女主角很不好意思，便请他们去她的休息室午休。关老师自然是不会去的，却挥手放了叶修半天假，下午都不用跟着道具组了。
剧组给演员准备的盒饭味道偏清淡，少油少盐，没有甜辣口的食物。叶修是不在乎的，他转头看苏沐橙，低声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苏沐橙小声说：“想吃老干妈。”
叶修哑然失笑，他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米饭，却没入口，又低低道：“别说老干妈了，等你做了演员，恐怕连这个都不能吃。”
他这话接得相当顺畅，出口才察觉到不对。苏沐橙也愣住，用筷子把米饭戳出一个洞来。
“我为什么要做演员？”她反问。
叶修难得沉默，只好低头吃饭，大概是血糖供给上来了，才回答她：“看你来之前做的功课，以为你感兴趣。”
苏沐橙知道要来这个剧组帮忙之后，先到市图书馆借来原著小说读了一遍，又看了两部故事改编的电影，若不是叶修及时发现，怕是要熬夜把电视剧也补完。
叶修无奈：“叫你一起是想就当出来玩了，结果你倒像是有压力的。”
苏沐橙很会抓重点：“你有压力？”
叶修也很诚实：“有，但只有一点点。”
他们今天回去时，排练厅依然人声鼎沸，副导演对着耳麦喂喂喂个不停，叶修一问才知道，有两个角色下午不在。
一个是众人讨伐女主角时，来祠堂前看戏的年轻姑娘，姑娘没台词，只代表这一类人，扮演者有些中暑，现在实在不能来走位。另一个是这过程中率先开骂的小伙子，只有两句台词，要的就是青瓜一样的干脆利落理直气壮，演员用嗓过度，总达不到往日的水平；B角嗓子是没问题，然而这出戏从头到尾都是陕西话，B角的方言不够地道，换了他第一个开嗓，效果势必要打折扣。
代替走位好说，代说台词却难办。副导演是地道的陕北汉子，这句怒骂又是在漫长黑暗中先声夺人，一旦失去了那种泥土气，简直要被他从头发丝挑剔到脚趾甲。
导演助理和几个主演都在出主意，话说到一半，全场都被另一个声音打断。
“狗适的——”
——
石破天惊，漫场的杂音都被压下去，像是平地里滚出道道惊雷，撕裂了灰白的天空。叶修没用扩音器，副导演却抓起喇叭大吼道：“还有一句！”
——
站在他旁边的苏沐橙几乎呆了。她和叶修在片场几乎形影不离，这句台词她也记得，因为不懂方言，还求教过叶修什么意思，叶修的普通话相当标准，甚至连北方惯用的儿化音都很少带，却想不到他讲方言也这么地道。
那种从黄土中生长起来的、盘根错节的怨毒和愤恨，都凝在这句骂声里，因为愚昧而荒谬，又因为无知而坚实。叶修的神情相当冷漠，如此近距离的观察，苏沐橙下意识地想要逃远，只听副导演又大吼一声：“你过来！”
叶修卸下肩膀，他转头，想向苏沐橙笑笑，却又觉得乏力，还是苏沐橙被副导一喝又缓过劲来，她离叶修最近，看得出他也并不轻松，反过来安抚他道：“快去吧。”
叶修点点头，副导又说：“那个小姑娘也来。”
叶修撑过这场的小伙子没问题，苏沐橙却一头雾水。她与那姑娘身量年纪都相差太多，剧组还有好些工作人员，怎么都轮不到她来救场。
结果不是要她顶替一个角色，而是要给她加一个角色：十几岁的小姑娘，从没有走出村子，几乎虔诚地信奉着这里的一切，见到这样的场面时，满脸都写着真实骇人的恐惧。
她也成为了村民中的一员，还是最年轻的那个——不过很快就不是了，副导演原地转了三圈，让道具组赶出一个襁褓来，把围观者中的新婚夫妻改成了抱孩子的年轻父母。
台下的观众不见得能看清演员的表情，然而他们看得到，这是从婴儿呱呱坠地起便写在血脉中的伦理宗法，是他们一生的束缚和枷锁。
叶修借了纸笔，讲给苏沐橙听：“你看小说应该知道，导演其实做了一些改编。我们这部分人——我是说村民——的作用被放大了。”
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圈：“古希腊时候是类似这样的环形剧场，舞美灯光道具都没有，场上只有演员和歌队，村民的作用就有点类似歌队。”
“歌队么，有时候是演员换场的时候唱歌游行，不过这里简单理解，就是上帝视角和演员对话，推动故事发展。这个故事里你要扮演的是一个审判者，这些村民不一定有自己的是非观念，却代表所谓的正确和天理，去审判他们认为错误的女主角。”
苏沐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忍不住看了可怜的女主角一眼。
“但是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。”最初的圆上多了很多圈圈点点的内容，叶修重重地打了个黑粗的叉号，把这些都抹去。他抬头看着苏沐橙，他是伙计，是村民，扮演着投机取巧和、无知暴乱，然而此时他眼底只有平静和温和，苏沐橙觉得眼前的少年好像一下子年长她许多，他格外成熟，格外温厚有力。
“你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，你的好奇、恐惧、慌乱，都是真实的。”
“你如果害怕，就当自己是布景板。”叶修笑。十八岁的少年意气再次浮现在他脸上，拿下所谓的角色滤镜和演出技巧后，依然锐意明亮：“但其实也不用怕，我就在你旁边。”
他没有说谎。
苏沐橙第一次登台，没有一句台词，前后不过四分钟。她这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将来会做演员，之后的岁岁年年里，有太多她想得到想不到的事情，唯一不需要她去想的，是叶修一直在她身边。
正如她一直在叶修身边。
TBC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