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王喻】棠梨春雪 11
五百年过去了，我还活着
11.
“卢瀚文现身高校联赛广州场”很快刷到了官方论坛首页，赛事讨论区有史以来第二次被高校联赛刷屏，第一次还是联赛诞生时。除了卢瀚文的现场加持，这期比赛本身也有看点。两队选手在普通玩家中称得上高手，其中一队的队长还是个小有名气的校园游戏主播，自带免费热度。
免费的热度谁不喜欢，后台实时数据一片激荡，和其他赛事横向比较其实算不得什么大流量，却还是在联盟内部引起了不小的议论。喻文州毕竟是没有任何经验的空降兵，联盟同事其实对他毁誉参半；不谈粉丝滤镜，夸赞的人大多和他共事过，稍有接触便真心折服，暗中不满的只道他个人能力平平无奇，高校联赛开赛的小高潮也全靠蓝雨娘家荫蔽——谁让他是蓝雨十二年的功勋队长，只要他出面，卢瀚文什么不答应。
类似的声音实在不值得喻文州分心。虽然联盟总部的通知已经下达到各大俱乐部，但赛季初始，作为总负责人的他还是有必要亲临现场。尤其今年高校联赛报名人数激增，对线下主办方来说是甜蜜的负担，对联盟而言便是赤裸裸的资金投入。高校联赛组财务独立之后，这些都要喻文州来操心。联盟经常合作的赞助方他都清楚，却都不在他的目标之列，他没想过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，却早在提出高校挑战赛想法之初就有了思路。
“微草？”王杰希讶然。
出差前喻文州在北京还有最后一项行程，拜访本赛季微草的赞助商。当然，微草这类豪门战队一定不止一家赞助，赞助商业务范围从汽车、电脑、键鼠涵盖到食品饮品，还有直播网站。
“你倒是会挑。”王杰希笑了一声。喻文州选择的是家老牌电子设备品牌商，总部在美国，和微草合作已有八个赛季之久。
“他们的秋季发布会就在八月，之前都是职业赛事的空窗期，明年就有高校挑战赛了，”喻文州枕着他的大腿躺在沙发上回微信，怀里还抱着一大袋原味薯片，得意洋洋道：“对微草最了解的，第一是你们微草人，第二就是我们蓝雨人。”
王杰希坐在他旁边，看上去四平八稳地翻杂志，实则暗暗从袋子里偷渡薯片，只会敷衍地点头。残渣再次掉在喻文州脸上，喻文州终于忍无可忍，拍开王杰希的爪子，把薯片搂在怀里：“要吃自己去拿。”
“我就吃一口。”王杰希的眼睛还落在书上，胳膊却横在喻文州胸前，右手胡乱摸来摸去。“你一个前蓝雨队长去找我们微草现在的赞助商，”王杰希揶揄他，“也不怕被打出来。”
“怎么会，”喻文州翻身，手肘撑在王杰希腿上，仰起脸看着他，身后仿佛有狐狸尾巴摇啊摇，“最相信我这个前蓝雨队长实力的，第一是我们蓝雨，第二就是你们微草。”
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。王杰希移开书页，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。喻文州这次倒是配合得很，把几张薯片捏在一起送到王杰希嘴边，他张嘴时喻文州正要躲开，被早有预料的王杰希握住手腕，却没有吃东西，只偏过头轻吻他手腕内侧。
这样的姿势倒是他比王杰希高些。喻文州的手指沿着王杰希耳后摸上去，抄进他浓密的头发里。
“别担心我。”喻文州低头吻上他发旋：“他们不会拒绝的。”
王杰希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把喻文州压倒在沙发上，埋在他颈窝里一动不动。“不然你以为我干嘛对电竞社那么上心，”喻文州见他不说话，又继续道，“他们以后可都是我的队员。”
“退役后去读书的前蓝雨队长带着一队微草粉丝，要参加改制后的第一届高校联赛，要在高校挑战赛上挑战微草战队，”喻文州微微一笑，“你猜，微草现在的赞助商心不心动？”
他谈及这些时眼底闪着精锐的光芒，运筹帷幄，跃跃欲试，一瞬让王杰希想起多年前一见钟情的怦然，哪还管微草赞助商心不心动。
然而正事要紧，王杰希也只好低头轻吻他的眼睛，声音喑哑：“什么时候的飞机？”
“后天早上八点半。”
“我送你。”
“好。”喻文州答应着。类似的对话已经许久没有在他们之间发生过，他忽然笑出声，翻身把王杰希压在下面，戳了戳他的锁骨，问道：“诶，像不像之前退役前假期结束你送我去机场。”
王杰希睁开眼又闭上：“不像。”他的手在喻文州腰间收紧：“你那时候不舍得定这么早的航班。”
喻文州自北向南兜了一大圈，之后大区赛的主办城市转了个遍。从前的老对手老朋友大多知道他现在在荣耀职业联盟任职，却没想到是在高校联赛组。然而同他见面之后，却仿佛一切又都说得通；除了对此了如指掌的职业选手，还会有谁会想到利用俱乐部得天独厚的优势，把实力悬殊的队伍凑到一起。
出差的时日比原定的行程又拖了一个周，喻文州风尘仆仆地回到北京时，高校联赛赛程过半，趋于平稳，学校那边却正好赶上期中考试，他虽没有考试科目，却还压着两篇论文没写。好在最近联盟的工作相对清闲，线下比赛也并不需要他去现场裁判，喻文州便开始惨兮兮地看书查资料写论文，从办公室到家里一刻不停，王杰希只顾着心疼了，哪还舍得抱怨他们没有相处时间。
期中论文递交之后，喻文州终于得空喘息。周五上午他回学校听了两节理论课，老师在答疑时间拖了一会儿，下课已经快十二点，没想到王杰希来学校接他。
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来约会。”王杰希觉得这疑问来得莫名其妙，然而再看喻文州脸上只有惊没有喜，他不由得眼睛一眯：“你这是什么表情？”
喻文州装模作样地看着腕表：“翘班诶王总，不太好吧。”
“我是老板我说了算。”王杰希不以为意。
喻文州干笑一声：“当老板真好。”
王杰希煞有其事地点头：“那你要不要来？”
“没有你这样挖墙脚的，”喻文州催他快走，“朕还要辛苦打江山。”
喻文州打江山真的很辛苦，原本今天下午没课，他答应指导电竞社的同学竞技场，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王杰希。日理万机的喻主任早就忘了答应恋人的约会，没想到王杰希真来找他兑现空头支票了。
两人一时想不出吃什么，喻文州想着一切从简，干脆带王杰希去学校后街的一家麻辣香锅。十一月初已经入冬，却还没有开始供暖，除了聊胜于无的空调，也只有热汤能让人暖和过来。
喻文州好久没吃麻辣香锅，魂儿都要被眼前的红油辣香勾了去，他称不上能吃辣，一会儿鼻尖就泛起细密的汗珠，连嘴唇都被润上一层艳红，王杰希那瓶豆奶也被他拿去喝掉，这才缓过来。
他叠好餐巾纸，原本以为就此打道回府。宅男的约会嘛，自然是在游戏里——他俩在役时没少如此慰藉相思之苦。王杰希却说：“我买了电影票，正好去看电影。”
喻文州笑容一僵。
虽然他和王杰希依然是宅男，但毕竟是同居已久的宅男，早就向现充发展，是他最近醉心事业，扎根网游，满脑子都是朕的江山。
喻文州遗憾地给电竞社长发微信，为今天下午的爽约道歉。王杰希选的是一部怪兽电影，就快下架了，这一场也只有寥寥几个观众。他们坐在最后一排，影厅里暗下来，王杰希这才握住他一只手，喻文州没由来心里一软。王杰希工作忙，喻文州要两边兼顾，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都是奢侈，更别提享受假期了。
他这样一想，心里到底有几分歉疚，便回握住王杰希的手指。
喻文州看上去那么从容尔雅的人，小时候喜欢看奥特曼，长大了喜欢怪兽电影。无论金刚恐龙哥斯拉，还是虫族入侵机甲战士，他只对这些丑萌丑萌的主角格外感兴趣，看得津津有味。
电影场面恢弘，特效精良，前半部分小怪兽横冲直撞，展现出极高的智商和战斗力，是喻文州最喜欢的风格，他正要和王杰希感慨，只觉得肩膀一沉，王杰希已经歪倒在他肩上。
这人怎么回事。喻文州有些哭笑不得。是他提议的，结果居然先睡着了。电影好像照顾王杰希似的，后半段剧情急转直下，女主角出尽风头，怪兽却仿佛被驯养的宠物似的，真打起来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，实在是高开低走的典范。
喻文州作为怪兽忠粉，实在忍不住吐槽他不争气。然而王杰希呼吸均匀，睡得相当安稳，他连个吐槽的对象都找不到。喻文州侧头看着他明显消瘦的脸庞，看电影的心思也淡去，只在心里千回百转地叹了口气，就着山崩地裂的爆炸白光，一根一根数着王杰希的睫毛。
直到影片结束，顶灯骤然亮起，王杰希这才转醒，喻文州也数够了，慢吞吞地打着呵欠。
“没事，你睡着之后都不好看。”喻文州帮他鉴片，他忽然想到被自己放鸽子的社员们，提议道：“要不我们下午回家补觉？”
王杰希还没说话，手机就嗡嗡地震起来，他脸色一变，喻文州只听到他应了声好，说马上过去。
果然，王杰希垂眼握着他手腕：“公司有事，我得过去看看。”
喻文州眼睛一亮，赶紧咳了声，拿出十二分演技，满脸都写着失望：“这样啊……”
“我也没想到。”王杰希看上去很愧疚。好不容易两人都有空约个会，结果看电影他睡着了，刚看完他就要被叫去加班。
王杰希看着他的脸色，犹豫道：“没生气吧？”
喻文州暗道好像演过了，赶紧否认：“没有没有，他们能自己解决的也不会叫你，快去看看吧，我自己打车回家。”
王杰希不松手：“真没生气？”
“真没生气，”喻文州推着他去停车场，笑眯眯地摆手，“都三十岁的人了谁和你生这个气。快走吧，别迟到了。”
王杰希从公司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，北京不比广州，大排档一直热闹到凌晨，他这个时候出来，大多数店面早已打烊，只有灯火寂寥。好在写字楼附近总有几家店和格子间社畜相互照顾，喻文州喜欢的一家日料还在营业，进去才发现只有吧台坐着一对客人，小口小口地喝着清酒，王杰希点了烟熏三文鱼、紫苏天妇罗和厚切牛舌打包，等待的时间里心念一转，也要了一瓶清酒。
他带着一份夜宵和满心愧疚回家，对白天被迫打断的约会实在耿耿于怀。站在楼下只能看见漆黑的窗格，喻文州前段时间那么辛苦，现在早该歇下了，王杰希刷开门锁，轻手轻脚地换上拖鞋，结果就听到里屋书房传来一声大喊：
“牧师神圣之火！！！”
王杰希站直，深吸一口气。他这才看清，客厅没开灯不假，然而书房的门虚掩着，一线白光遛了出来，伴随着他最熟悉不过的声音，急切得近乎吼叫。
“集火拳法！！！”
王杰希又深呼一口气。然而丝毫不起作用，他只觉得额角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，再一看时间已经转过十二点。前两天喊着上班苦上学累，结果今天这么晚不睡在打游戏。再一联系喻文州下午的反应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行，喻文州是真的行。
王杰希把餐盒和清酒丢在茶几上，向里走去。走到书房门口时游戏声效就更明显了，除却五花八门的各职业技能，还有不间断系统提示音。
“玩家在河之洲击杀了玩家路人甲。”
“玩家在河之洲击杀了玩家匪兵乙。”
“玩家在河之洲击杀了玩家酱油丙。”
“玩家在河之洲正在大杀特杀。”
王杰希：“……”
他进来时喻文州正专注于游戏，脖子上挂着耳机，左右手操作不停，机械键盘敲得震天响，任谁见到这一幕都不敢相信这人在职业圈手速垫底。王杰希没说话，也不进去，只是敲了敲门，抱臂站在门口看着他。
喻文州转头看他时眼底的惊讶一览无余，他讪讪地笑了下，然而立刻转头投入战斗：“集火牧师，我们速战速决。”
还速战速决呢。王杰希冷哼一声，转头就走。他坐在沙发上，打开久无人问津的电视，再一看桌上还温热的烤牛舌，得，也不能便宜喻文州了。
无论平时看着多么成熟的男人，幼稚起来都一言难尽。王杰希丝毫不记得自己在公司吃过宵夜的事实，管它一小时无氧还是两小时有氧，他连佐菜豌豆泥都刮得干干净净。喻文州飞快解决战斗，闻着香味出来时，王杰希正摊开两臂，在沙发上躺尸，眼前放着比脸还干净的餐盒。
喻文州：“……”
王杰希瞥他一眼，继续不停歇地换台，喻文州自觉理亏，在他身边坐下。
“怎么回来了？”
“我家我不能回来了，”王杰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，“我再不回来家里要反天了。”
“……不是这个意思，”喻文州再接再厉，展现自己的关心，“公司忙完了？”
“忙完了，”王杰希说，“看你好像还没忙完。”
“我也忙完了！”喻文州立刻回答。往常王杰希临时被抓回公司加班，这晚上多半就住在办公室，喻文州也没想到他居然后半夜杀回来了。他下午回家就登录游戏，现在竞技场里一波又一波切瓜砍菜，又带着嫩瓜菜鸟们下了三趟副本，准备下线时遇上野图Boss刷新，他顶着蓝溪阁的账号，带着一队中草堂的人马，和霸气雄图杀了个天昏地暗——然后就被王杰希抓了个现形。
喻文州干脆也不迂回了，直切重点：“生气啦？”
王杰希又瞥他一眼：“都三十岁的人了谁和你生这个气。”
喻文州被自己的话堵个正着，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。
“我饿了。”
“晚上没吃饭？”
“嗯。”他赶紧点头。
王杰希凉飕飕地说：“该。”
喻文州要掀桌了：“差不多行了王杰希，吃我夜宵我还没找你算账呢。”
王杰希：“谁说是你的夜宵了，我给自己买的。”
吃吃吃，撑死你了。喻文州抓起沙发上的咸鱼抱枕按在王杰希脸上，王杰希伸手要拦，被喻文州不由分说地压住，他干脆分开腿跨坐上去，把王杰希按倒在沙发上。
四目相对，王杰希眨了眨眼睛，让他想起下午还没数完的睫毛。喻文州低头咬了他鼻尖一口。
“还生气呢？”
“嗯。”
这人怎么这么老实。喻文州暗自磨牙。老实人王杰希出其不意地搂上他的腰，把他拽下来扣在怀里。
“你说我生不生气，”王杰希说，“本来身体底子就一般，工作学习都忙，好不容易放个假，打游戏打到饭都不吃了。”账不能这样算，王杰希越想越生气：“你是三十岁吗，你最多三岁。”
职业选手打游戏废寝忘食还不是家常便饭，喻文州腹诽，却还是很给面子地点点头。三岁就三岁，他揪着王杰希衬衣扣子抬眼撩他：“我饿。”
灯光映得他眼里一片潋滟水光，他还委屈上了。王杰希无奈，掐了他侧腰一把。
“我的饭呢？”
“吃了。”
“都吃了？”
王杰希朝茶几努努嘴：“都吃了，就剩酒了。”
喻文州气得继续咬他鼻子：“起来，做饭。”
王杰希去下面条，喻文州靠在厨房门口监工，振振有词怕他又偷吃。
家里没剩多少食材，王杰希挑了两棵还算新鲜的小油菜，切了一把黄瓜丝，面条看上去清汤寡水的，卧在上面的荷包蛋倒是形状周正。喻文州在游戏里太过投入，后劲这时候才上来。现在到底不比十几二十岁的时候，脖颈酸，肩膀痛，饿了一晚上的胃连声抗议。
喻文州有气无力地趴在餐桌上，王杰希把碗端过来，他挑破荷包蛋，这才看到下面还有一排牛舌。对象是亲对象，还给他留了一半。他也顾不得挑剔牛舌下在面里是暴殄天物还是不伦不类，吃到荤腥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，面碗很快就见底，只留下几片葱花飘在汤里。
“明天去吃日料吧。”喻文州说。
“不吃，今晚刚吃过。”
“我没吃上。”喻文州从王杰希对面坐到他旁边来：“明天周六，出去约会吧。”
他不提这茬还好，王杰希转过脸去：“不约。”
喻文州已经把他的衬衣从裤子里扯出来，两只手贴在他腰上，压低了声音蛊惑道：“那今晚约不约？”
“不约。”王杰希一脸冷漠，他难得做回正人君子：“几点了，快睡。”
这样说着，两个人还是搂搂抱抱滚回床上，喻文州一条腿压在王杰希腿上，舒服得喟叹一声。王杰希摸着他凸出的蝴蝶骨，幽幽道：“荣耀真是害人害己。”
喻文州被他逗笑：“说什么呢。”
“知道的知道你在打游戏，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偷情。”王杰希咬着他嘴唇，不满道：“对他们这么上心，还准备为联盟奉献五十年了。”
“都是工作，都是营业，”喻文州拍了拍他后背，“朕就你一个情，等着看朕为你打下的江山。”
“……客气，您还是先保重龙体吧。”
TBC.
